本人非常懒

误(4.4+4.5)

第四回 笑蓝雨

绿竹林里,风卷尘飞。一道剑气逼来,势冲云霄,如掀起洪波巨浪,惊涛拍岸,震得竹叶惊颤,霎时飘落无数。

狂风萧萧,叶片乱舞之间,一人持剑而立,动中独静。

“看到了吗?这就是‘破竹飞叶’的功力。”黄少天笑了,“我只使出了两成,若全副使出,这片竹林可要被我毁了不可。”他走去,把手中的木剑递给卢瀚文。

“我已经把我的基本功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了,我想你这么聪明,我们可以更上一层楼。这招‘破竹飞叶’,限你三日之内学会。”他揉了揉卢瀚文的头发,语重心长道。

“好!”卢瀚文求之不得,二话不说地操起那木剑,像模像样地使出了一连串剑招,运息舞摆,行云流水,轻盈灵动,如同林雀。

相信我,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好剑客。黄少天笃定地想道,却在某个关头想起了什么,把这句鼓励给生生抹去。

“刷刷刷”绿竹林中剑风不断,看着那举重若轻,得心应手的快意少年,黄少天有时会自检是否太操之过急、揠苗助长了些,可若非那般,剩下这不过半月的时日,他该如何教徒成龙?

八月的天际总是阴晴不定,时而骄阳似火,时而瓢泼大雨。每到飘雨的时分,师徒二人只得躲在一间空旷的屋舍之中操习,因为蓝溪阁不重武术,故没有武坊,黄少天常嫌那屋舍仅约方寸,难展拳脚。每值雨天,黄少天都十分糟心,恨不得把自己变作一轮红日,飞入云端,把那风风雨雨都驱散。

今日,雨脚如麻,积水澹澹。出乎意料的是,卢瀚文竟然比黄少天更愁眉苦脸。

“怎么回事儿?”一旁的黄少天眼见他放下平日里爱不释手的木剑,心事重重,便开口问道。

“我哥哥最近心情郁闷。他被困在公事里,好几日都没得脱身。”

听君一席话,黄少天才猛地想起,最近他很少见到喻文州的身影,就算见了,也不过是浮光掠影,一会儿便被风吹去。难怪最近自己也如此失落烦躁,也许并不是无端秋雨。

这并非因风频雨急,而是因君子未来。

他笑了,似纾开了自己心中缠绕的结,似一瞬之间云销雨霁。“瀚文,你先在这儿练着,我去去就回。”

他身如一燕,穿梭在春雨之中,雨打风吹,衣衫浸湿,他却一心向前,全然不顾。

他萦萦回回,穿过那曲折的回廊,穿过那松林花丛,穿过那石雕木桥,踏起木板吱叫,雨珠飞溅,来到了喻文州的屋前。

在黄少天的激烈敲打之下,喻文州终于打开了门,与他面面相觑。只见喻文州满脸倦容,手难释卷,而黄少天,却是浑身湿透,发鬓流水。

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

二人相望,喜不自禁。黄少天一把拉住喻文州的手:“跟我来”,扭身一去,衣袂翻飞,喻文州被他拉着跑,跑过了花,跑过了草,跑出了蓝溪阁堂皇肃穆的门口,跑出了繁经帙卷的煎熬。

黄少天把那雪白的纸伞撑起,任雨沾湿。雨中二人共执一伞,漫步红尘,谈笑风生。

“为何你的府邸唤作‘蓝溪阁’?我看应唤‘蓝雨阁’才是,这个月才过了几日,阁里便落雨频频。”黄少天打着伞,腹诽道。

“呵呵,你可知道‘蓝雨’落得多了,落得久了,便汇成了‘蓝溪’,这溪水景美源深,时日一长,便有了‘蓝溪阁’。”喻文州双唇含笑,双眼盈笑,回答道。

“你现在心情可好些了?看你这么精神,哪里会想到一个时辰前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。”

“黄少天把我拉出来,可是担心我郁郁而终?”喻文州突然停下脚步,笑着问道。

“我担心我的好徒儿没人照顾。”黄少天撇撇嘴,看向脚边那圈圈泛起的涟漪,忽地计从心来,“跟我来。”他又毫无解释地把喻文州拖走了。

面前背影摇荡,黑发缱绻,喻文州含在眼中,心动不已。不仅因此,也因他们的手无意中相扣,扣得严丝合缝,好似一把举世无双的好锁,喻文州希望这锁住的,是一段人人艳羡的金玉良缘。

黄少天带着他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,这树林平平无奇,却因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穿过而显得奇秀空灵,如隔尘嚣。

“来到蓝溪阁的这几十日,我在外出时无意寻到这块宝地。真奇怪啊,原本这么平凡的树林,被雨后竟会这般好看。”他的双眼好似染上了此地的灵气,水光漉漉,清澈得让喻文州把自己给看了个究竟。

“我想带你来此地,你的心情该会好一些。”

是啊,看到这雨中的盛景,这晶莹剔透的绿意,这清如明镜的河流,这开怀大笑的心上人,他的心情怎能不如日在熙,豁然开朗?

黄少天在旁的时刻,有甚风雨凄凄?

喻文州的双眼似浮起了雨雾,却又把眼前的景象映照得如此清晰。他情不自禁道:“我遇上你,三生有幸。”

没想到雨势渐强,雨声渐响,一场大雨把喻文州方才的意切情真尽数吞没,害得一旁赏景的黄少天一点儿都没听到他吐露的心声。

从前,黄少天常常会想起一位粉衫朱颜的女子。那女子把怀玉慷慨相赠,教黄少天像定情信物一般珍藏,一藏便至海枯石烂。

最近,他很难再拾起这段车过留辙的回忆,哪怕那怀玉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衣襟之中,哪怕那女子手心的温度仍在那玉上发烫,他也不再想起。

那萍水相逢,终归是一场春梦,只要暑日一至,艳阳高照,蝉鸣不绝噪得他什么梦都清醒了。

他一早醒来,听到家仆们说起家,人人都念叨想家,他仅能一言不发,因为他根本无家。他怕的是这最后的七日过完,他的脑海中便徒生出了个家,那座屋宇华致清幽,像座仙宫,它被唤作“蓝溪阁”,阁里的一花一草他都认识,阁中有他视如己出的徒弟,还有他心心念念的人,唯独没有他自己,他只是个过客。

“少天。”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唤着他的名字,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他慢慢靠近,笑容灿烂。

“我听他们说,今夜是东城‘尽欢林’萤火虫最多的时候,晚上我们叫上卢瀚文,一起去捉如何?”黄少天被问及,急忙把今早听闻的随便扯出来搪塞一番,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念想。

“瀚文还有课文要背诵,不如就我俩吧。”喻文州笑意甚浓。


第五回 须尽欢

人生若逆旅,黄少天则是走马观花的过客。他阅尽千帆,在分离聚合之间辗转,但常常走过的,是聚散两端的桥。在赏过喻文州这道风景之间,他未曾觉得,离别是这般令人断肠,有时路过热闹之后,此事浮起,又是一番痛彻心扉。

月色怡人,星汉灿烂,但这终究被他们走了过去,他们的终点是一片幽深昏暗的树林,那树林枝叶遮天,把月光挡在层层叶片间,把它锁在遥迢浩瀚的天际,不让它随心所欲地倾泻。

那林子虽被传闻是捉捕流萤的好去处,却人迹杳然。静得让黄少天怀疑他是否听错了消息。但不管他有无说错,喻文州都会不假思索地相信。

尽欢林一点儿也不如其名,实在是了无生趣。林里黯淡无比,只觉夜色深重,伸手难见五指,别说萤火虫了,就连虫子都稀少可怜,只听得几句悠远的蝉鸣,像是在给走投无路的他们一丝慰藉,“我们走吧,也许是我耳朵出了问题,听错了。”黄少天叹了口气,有些茫然,林间一阵阴风呼啸而过,他拿着灯笼的手有些瑟缩。“不,你没听错。”喻文州答道,他提着灯笼,举向西侧,“你看。”

黄少天循声望去,光芒陡灿,只见那所指之处真是流萤如星,星星点点,在夜空之中飘荡。喻文州拉着正惊叹的黄少天悄声走去,走近一看,更是光芒万丈,亮比灯火。

“这儿的流萤可真多,我们就像在银河之中一般。”黄少天又惊又喜,笑意难敛。

他静静地看向那闪烁的“星河”,晚风一卷,那“星子”随之浮动,如尘埃飞舞,落红飘依。

黄少天不知不觉把灯笼给抛下了,矫健轻盈地在“星河”之间穿梭,他拿起那“摘星”的网儿,想着把他们一网打尽,给那蓝溪阁当太阳,让那清幽的琼楼永远敞亮如昼。

那习武之人,就是身手了得,好一招“摘星取月”便把那数只飞萤给牢牢兜住,任他们左冲右撞都徒劳无功。

黄少天笑了,在那“繁星”之下,在那银光之中,笑得皓齿闪烁,明眸如月。

“真美。”喻文州竟看得呆了,连手上的萤星飞走都浑然不觉。

“怎么把那飞萤放走了?”正看向喻文州的黄少天抱怨道。

“我手比较笨,捉不住。”喻文州笑着说,向黄少天走近了几步。

“那你看好了,捉虫子这事儿,我可是很在行的。”黄少天得意地笑,把那困住流萤的小锦囊抛给了喻文州,转身便又“秣马厉兵”继续抗战。

刹那间,喻文州忽地把斗得正欢的黄少天叫住: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不解地转身,道:“怎么了?”

喻文州附身逼近,与黄少天呼吸相闻:“别动,你的发上停了一直飞萤。”

看着那愈发靠近的面颊,那英挺的鼻,含笑的唇,黄少天心想,那是他此生仅有的沉沦,

萤光皎皎,“星河”沄沄,二人双唇相接,入骨缠绵,温柔的风萦绕在侧,吹不开的是浓情百种,拂不断的是眼中的情丝。

“我可不知道,什么虫子能飞到我嘴里。”黄少天打趣道。

“回去吧。”喻文州牵起身边人的手。

囊里的萤光微微作闪,灼灼不绝,映着二人相谈忘我的笑脸,直至无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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